在伊莱雷特的一场相亲礼上,达哈撒纳奇部落的男子挥动长鞭、短杖和传统式样
的板凳,有的还插着鸵鸟羽毛,跳着舞挤进人群寻找未来的妻子。
迈克尔·莫罗托·洛马陵加是肯尼亚达哈撒纳奇部落的酋长,对于本族稀薄的存在感,他几乎从大约60年前出生时就认识了。当年肯尼亚仍归英国统治,而北方地区被视为无用至极、上帝也救不得,连地图都将之简单地标为“封闭”。
“官方不统计我们的人口。”个子修长的莫罗托说,“我们在普查中被列为‘其他类’,你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吧。”
莫罗托住在伊莱雷特,那是个风吼羊嚎、漫天尘土的村子,离大湖东北岸的塞里科不远。和肯尼亚的其他部落酋长一样,莫罗托也是由政府任命的。他干这份差事已近20年,跟小镇的镇长差不多,要处理许多民怨,忍受许多官场歪风,偶尔还被卷进腐败流言。但在2014年4月,一场漫长的旱情过后,莫罗托手上多了几个更烫的山芋——每一个都在某种程度上与水相关。
东边的加布拉人屡次赶着牛群踩入达哈撒纳奇族领地,西边的图尔卡纳部落老是在湖上骚扰达哈撒纳奇族渔民。与后者相比,这两个部落更大、更有政治靠山,枪杆子也更硬(非法武器)。
图尔卡纳族渔民已把自家水域捞得精光,如今便溜到伊莱雷特和塞里科附近,摆出要打劫的架势,不光偷过渔网,还打死过人。
达哈撒纳奇人在这场冲突中并非无辜受害的一方,他们既有尊严又有枪,反击的时候毫不手软,而且常常主动出手闹事。在丛林里或湖面上讨生活的汉子,行事总是随心所欲,不理莫罗托怎么说。尽管如此,酋长还是得竭力规劝说和,以免部落陷入冤冤相报的杀伐轮回——那种事早有前车之鉴,一旦开头便往往世代相续。他一再跟族人说,湖里有着足够所有人过活的水和鱼,即使他自己并不总是相信这一点。
“我们达哈撒纳奇族是一群被挤到边缘的人。”莫罗托说,“如果我们起来抗争,处境通常会变得更差。政府也不济事。只要表面上和平,他们才不管你底下有多少矛盾;除非这里打翻天,他们才会为和谐操心。”
而大动干戈的日子已临近了。河上游的水坝、甘蔗园,是远超沙漠部落间日常龃龉的巨大忧患。内罗毕的民选官员们基本无动于衷,但莫罗托知道湖的萎缩会引来怎样的暴乱。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无力干预,故此一面觉得恐慌,另一面却也有某种程度的释然。
阿卜杜勒·拉齐克点燃香烟,一只赤脚踩在小小的红色油箱上。旁边的甲板上,一条大鱼纹丝不动,眼睛有高尔夫球那么大,随着刚刚逝去的生命而褪去了光芒。船是新漆的鲜绿色,轻快地漂游在浑浊水面。拉齐克解释说,绿漆可以伪装成水色,让自己新添置的船只不至于被图尔卡纳族海盗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