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妮
这五年,倪妮再没有演过玉墨那样具有年代感、又美得刀锋迎面的女性。
在《我想和你好好的》中,她是在爱情中丧失安全感、步步紧逼的作女喵喵;在《等风来》中,她是外强中干、跑到尼泊尔的大山中寻找自我的小白领程羽蒙;在《匆匆那年》中,她又成了隐忍又固执的痴情女孩方茴。这些角色清淡、但极端,沉默、但有痛感。
2014年,为了检索自己过去三年的表演,倪妮把她们都铺陈开来。她把自己总结为“一个没有观众缘的演员”。
“角色比较偏执,不太。比如喵喵,能理解她的人其实不多,观众在没有经历过她那样的爱情的时候,是不太能够理解她这种爱情的逻辑的。”倪妮知道自己在人群中的距离感,“可能平时参加活动、杂志拍摄的妆容感觉比较成熟和强势,所以会显得有攻击性。”
身边有朋友开始劝倪妮,试着接一些普罗大众更能接受的讨喜角色,但倪妮天生眷恋那些有争议的人物。“太完美的东西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我喜欢那些理解她的人觉得她很好,不理解她的人就很不理解的角色。”
不久前,倪妮又重新看了韩国导演朴赞郁的电影《亲切的金子》,影星李英爱饰演年轻貌美的金子,20岁锒铛入狱,刑满释放后精心复仇。这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但是看到最后,白雪飘下来,金子搂着女儿,倪妮觉得非常感动。
“把一个坏人演到让大家理解,你不觉得演起来很有劲吗?”倪妮期待这样的角色多过于演一个广受欢迎的人,“如果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好人,就比较单一。我觉得人性不是单一的,人性是有多方面可能的,像丹尼尔·凯斯的小说《二十四个比利》一样。”倪妮说,她乐于做那些能真正调动她积极性的事情,而她能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情的前提一定是“我很有兴趣”。
“她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看电影她喜欢一些比较偏激的、比较极端的一些角色。她想彻底改变自己,演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角色的欲望,还是挺强烈的。”张一白说。拍完《匆匆那年》,二人成为了经常在微信交流美食和生活的近距离朋友。
“这四五年时间,她的飞跃比我想象的高度还要高。”张末说。《金陵十三钗》之后,张末缺席了倪妮之后五年的成长,但在拍摄《28岁未成年》时,她惊讶地发现,倪妮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女演员了。冬天在棚里拍水戏,倪妮来来回回在水里泡了十个小时,一头扎进去还要睁大眼睛做表情,最后冻得瑟瑟发抖。但整个进程的速度和完成度还是超出了张末的预期,因为“水性不好的演员进水后,很难分清东南西北,也找不准摄像机的位置”。
“她比我想象的更加投入。拍摄《金陵十三钗》的时候,她作为新演员,本来入戏就需要时间,再有和演员演对手戏的压力,真是不得不投入。但现在这部电影,她是真正进入到了这个人物,体会大小凉夏的爱与痛,她的投入是自发性的,不是被动的。”张末说。
倪妮想抓紧时间,再演几个年轻时可以演的角色。她深知到了四五十岁再去演十几岁的小姑娘,会不够真实,但她并不恐惧时间的流逝。
“我没有觉得年龄是很可怕的事情。很多国外的女演员,她们的很多照片修得其实都没有那么明显,她本来是什么样子,就会在照片上呈现什么样子,不会刻意地去修饰自己脸上的皱纹。十六七岁的时候,有那种满脸胶原蛋白、朝气蓬勃的样子;再大一点的时候,会有一些心事,会慢慢成熟,这都有一个过程。如果仔细去品,你会发现从小到大,每个阶段你能展现出来的美都不一样。”倪妮说。她认识到,演员本身的年龄、形象会在特定阶段形成局限性。“我觉得演员不是万能的,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演的。”
但她不介意,她仍然相信自己身上有那种足够对抗时间、超越经验的锋芒。
当下,她正在努力积攒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所能体验到的喜怒哀乐,珍惜那些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无助,珍惜那些于不经意间发现的微小幸福—对于演员而言,如何在层层裹之下保持对生活的观察、知觉与警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有一次在英国闲逛,倪妮在一家袖珍的装置商店里认认真真地走了一圈,突然看见一个手推车里全是发了青芽的土豆,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颜色鲜翠极了,她觉得心情一下子就敞亮了。就在采访前的一个傍晚,她再次体会了被平常景色触动的喜悦:从窗户看出去,夕阳落山的时候勾勒出了一条金边,薄薄的、玫瑰色的云飘在一条晕开的练带上。
“人性本身就是自由的,而一切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给自己套上很多枷锁,还是保持一个新鲜的自我。”在昨日夕阳变成今日朝阳升起的早晨,倪妮看向玻璃窗外蓝色的水,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