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安平古堡内的古炮前玩耍游戏。瞭望台建于日据时期,而安平古堡最早为荷兰人所建,原名热兰遮城,
郑成功收复后将其命名为安平镇——他老家的地名,郑氏王府亦迁往此地,又称安平王城。
世界变了,但台南人没怎么变,他们在寂寞中坚守传统价值,因骄傲而满足,幸福指数全台最高。这些年两岸交流增多,台湾很多宫庙都组织进香团回大陆祖庙进香,结果却很让他们失望。苏嘉宏说:“我们这边的建醮科仪也在争吵,到底该用天师派的科仪,还是用灵宝派、神霄派、三奶派的,这都是内部争论。但大陆的祭祀仪式根本就是综艺表演,台湾人发现,大陆人连拜都不会了。祖庙里的神像也都是新的,论起来,比台湾分灵庙神像的辈分还低几级,结果还动不动摆出祖庙的架子。至少台南人觉得,府城比大陆还中国,保存了纯正的闽南传统文化。”这番话让我有些震惊。但是,放眼海峡两岸闽南方言区的几座主要城市,泉州、漳州、厦门、潮州、汕头、台北,的确都已被时代裹挟,改奉新的神灵——经济指标,大破大立;唯有台南,从容淡定,呵护着祖先遗留下来的神灵,成为海峡两岸保存闽南传统信俗最丰富的城市。
离开台南的前一夜,八又二分之一艺术挺热闹,五六位年轻人忙忙碌碌,正在布置一个新展览。陈佳临调制了两咖啡,风很大,我们坐在室内聊天。1982年出生的陈佳临,短发,眼睛很大。从她的摄影作品看,她是位敏锐、和执着的女性。我很想了解,这样一位颇具才华的女艺术家,为什么舍弃纽约和台北,回到台南?她眼中的台北和台南是怎样的?
她谈话时非常专注,话语中夹杂了很多英文单词,以及很多手势。她出生于很传统的台南家庭,祖父那一辈从泉州迁来,她在台北政大读广播电视专业五年,再去美国宾州大学学艺术。在她看来,台北与台南是很不一样的城市,台南晴朗,台北多雨;台北空虚,台南直率。台北快速、,台南温润、敦厚,读大学时每次要回台北,她心里就感到发慌;台南讲究生活艺术,规矩多,礼数多,她有位女友从台北嫁到台南,被结婚仪式搞得快哭了。
“你知道,台南人都有府城的自豪感。我喜欢这个城市,希望它变得更好。”她说,“在纽约、费城,看到那么多艺廊集中在一起,我很受冲击,心想如何把它们带回台南,帮助家乡的艺术家。我挺理想主义的,就说服父母让我开一家酒店,亲手设计所有的空间,它同时也是一个艺廊,可以找到看见我的人,找到一个团队,一起改变这个城市。”“台南的艺术环境如何?我光顾着看庙了,都没有留意。”我说。“台南文化人才以前都是外流,近两三年开始回流,很多年轻人回来,岛内不少艺术家也喜欢待在台南,这里的艺术聚落挺发达的。我觉得艺术能够改变台南。目前,台南的文创艺术仅次于台北,比高雄、台中更强,毕竟这里文化深厚。”
府城的优势只剩下传统文化了。厌倦了工业文明的游客,蓦然回首,发现还有座未经现代文明彻底洗礼的城市,兀自待在火阑珊处。
一位前现代“遗老”,突然之间变成了后现代的“先知”。但我觉得,台南不应当满足于被观光消费。对于外地人来说,这是一个呼吸着的城市,一具温暖而光辉的肉体,她应该继续生殖、创造。我很高兴在酒店遇到了陈佳临,我因此明白,还有一些年轻人,在努力为这座孤独的城市注入新的元素,让她焕发青春。府城人的心中充满神明,神佑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