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努纳武特的金矿
在广袤的努纳武特地区,哈得孙湾西北方的梅多班克金矿是世界上最寒冷的矿区之一。2010年采矿开工后不久,工人们往一辆大如屋宇的卡车上装载矿石的时候,车身的钢铁框架猛然断裂。看来就连树干那么粗的钢梁,也会在零下40摄氏度的寒气中变得脆弱。
去年3月我来到此地的时候,天就差不多有这么冷。我是搭乘一辆小客车,挤在矿工当中过来的,他们来自距这里最近的定居点——贝克莱克。两个半小时的旅程中间,客车曾停下来让大家出去抽支烟、上个厕所。车外,即便一阵轻风也像夹着看不见的冰针。我到达前的那个星期,一场暴雪使矿区停工三天。
寒冷还不是唯一的挑战。2011年某个夜里,一只饿急眼的狼獾在营地下挖地道,想钻进去揩油,结果挖得电路失火,烧了餐厅,把采矿作业拖慢了几个星期,造成1800万美元的损失。但矿区产权方、总部设于多伦多的阿格尼克-伊格尔矿业公司ceo肖恩·博伊德说,最麻烦的还是当地完全没有基础设施和能源。该公司不得不在梅多班克自建飞机跑道(要能达到波音737机型的着陆要求)和通向矿区、能在所有天气条件中通车的110公里道路。每当有大型设备损坏,比如一辆载重百吨的卡车,公司就只能租用c-130“大力神”运输机,把硕大的替换零件空运过去,不然就得等到夏天哈得孙湾消融通航。
“我们之前低估了在这种蛮荒之地搞建设所牵涉的物资运输难度和成本。”博伊德说,“最后比我们的预算超了一倍。能源占据了一大块成本。”又解释说,矿上有6部6000马力的发电机,每年烧掉3.5万~4.5万立方的柴油。油罐车每天从贝克莱克运柴油过来,而那里的储备依赖每年夏天穿过哈得孙湾开来的驳船。
矿区本身占地15平方公里。在努纳武特短暂的夏季,三个露天矿坑变成了“空心岛”:坑底远在四周靛青色的湖面之下,矿区以土坝加固边缘,挡住湖水。湖里盛产鳟鱼、红点鲑、茴鱼。开矿的废渣堆成了60米高的山丘,工程师们说,之后只要给它盖上4米厚的干净土壤,就会永久冻结,夏季零星的降雨也不会使里面的酸性成分和重金属渗入湖中。
梅多班克矿石的黄金比重是大多数开放式金矿的三倍之多,尽管如此,公司到2013年为止已经亏损了不止10亿美元,而矿区剩下的部分只够再开采五年了。大约50公里外又发现了新矿,也许能让这项采矿工程多延续十年,得到转亏为盈的机会。
但拥有1900人口的贝克莱克社区也像挪威的哈默费斯特一样,从工业开发中获益不浅。1950年代,加拿大政府把许多因纽特人迁入像贝克莱克这样的乡镇,为他们提供学校、医疗和其他服务。这样的生活方式转换并不容易。许多因纽特人依靠公共救济过活,往往两三家人合用一套二居室住宅。据2015年一份加拿大政府报告披露,努纳武特地区人口近4万,三分之一吃不饱饭。酗酒、滥用药物、性侵是常有的事,年轻人的自杀率是加拿大平均水平的40倍。
当地领导人说,把努纳武特建设成加拿大的矿业新区有助于改善民众的境况。2014年,一座铁矿在巴芬岛北部开工,而努纳武特的其他位置还规划了、黄金、铀等多处矿址。矿业为当地人提供了大量非技术性岗位,从家政、厨子到卡车司机都能就业。梅多班克金矿出现之前,贝克莱克的失业率是30%,如今几乎每个求职的人都能找到工作;矿区雇用的因纽特人约有三百个。
“资源开发为这个社区带来的好处是我以前绝对想不到的。”63岁的生意人彼得·塔帕台说。他来自贝克莱克,现在为矿区搞运输。“你看那些有工作可做的男男女女,他们现在是能养家的人了。以前我们族人没有未来可言,只能排队领救济金。现在他们变成每周四排队领工资。”
39岁的单身母亲、祖母琳达·阿瓦提图克三年前开始去矿区上班。在那之前她只开过一辆雪地摩托,在矿上却开着巨型黄色卡车从坑里向外拉矿石。这工作每年能挣8万美元。“找到工作后我的生活改变了许多。”阿瓦提图克说,“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醉醺醺的。我能养活家人和孙辈的子女,我孙子现在六岁了,他想当飞行员。”说到孙子她忍不住落泪,在矿区上班的时候很想念他。许多因纽特人抱怨矿区的排班时间太别扭:上两个礼拜,歇两个礼拜。公司特意雇来了咨询师,并组织员工跳方块舞、打羽毛球比赛,请家属入矿参观。有些工人,尤其是年轻的单身女性,已离开贝克莱克搬到温尼伯、卡尔加里的城市火中居住。她们像非因纽特血统的同事一样,每隔两个星期从外地乘飞机来上班。
我离开金矿之前去参观了一次浇铸。身着隔热服和头罩的冶金师缓缓把岩浆般的金液从坩埚依次倾入六个模具中,让它在里面冷却成表面光润的黄砖。成型的金砖每块重26公斤,价值70万美元。“是谁首先决定把金子当成一种贵金属的呀?”一名有想法的操作工在旁边随口问道。殖民时代的西方人为了开采黄金,令世界各地许多原住民被驱离家园,生态破坏也所在皆有。这处深入北极荒野的现代矿业也许有所不同,但即便是支持开矿的当地人也怀有顾虑,不知它最终对努纳武特的民众是福是祸。
“我都想不出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什么。”当地社区大学讲师、负责为学生提供矿区就业培训的亚历克西斯·乌塔特纳克说,“将来会有更多的族人成为教师、医生吗?还是所有人全去做矿工?以后还有人知道怎样打猎吗?”